在自己的主場打平阿斯頓維拉，讓森林隊的球員們發現，平時訓練的時候，場邊的記者猛地多了起來。本地的媒體大家都認識，讓他們覺得陌生的面孔大多數來自倫敦。

“我們只是打平了一場比賽，這些媒體為什麽這麽興奮？”在球隊的訓練間隙，伊斯特伍德不解地指著鐵絲網外的長槍短炮，問道。

“因為他們也知道我們註定是這個賽季的冠軍吧！”唐恩在旁邊用力點頭，語氣肯定。

伊斯特伍德扭頭驚訝地看著搭話的唐恩：“頭兒，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唐恩認真地搖頭：“不，我當然是在開玩笑。”

旁邊有人吃吃笑了起來。

大衛·克裏斯拉克在旁邊解釋道：“他們這麽關註我們，不是因為我們自己，而是因為我們下一輪聯賽的對手——阿森納。”

最近媒體熱炒阿森納和諾丁漢森林之間宿命般的抖纏，就仿佛狗血的八點檔電視劇，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了。也就只有伊斯特伍德這種除了踢好自己的球，什麽都不關心的人，才會在見到這麽多記者齊聚維爾福德時感到驚訝了。

和其他記者一起站在訓練場外的皮爾斯·布魯斯不得不感嘆命運的安排：阿森納打破紀錄的時刻面對的對手卻正是創造這個紀錄的球隊。當初克勞夫率領球隊創造這個紀錄的時候，曾被認為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內無人可以企及。現在他還沒死，這紀錄就面臨被打破的危險。

北倫敦的媒體，除了支持托特納姆熱刺的以外，全都一邊倒地看好阿森納，認為阿森納將在森林隊的主場打破塵封了二十五年的紀錄。畢竟阿森納現在實力強勁，狀態正好，而森林隊還不太適應英超的節奏，聯賽頭兩輪只取得了一分。一負一平的成績在面對強大的阿森納時，實在太沒有說服力了。

訓練結束的時候，球員們從訓練場向更衣室走，一路上都有記者來詢問他們有關紀錄、有關阿森納的問題。大多數都是問“你覺得阿森納實力怎麽樣？他們有多大可能打破紀錄？”

有些球員還能比較禮貌地回答這個和他們沒多大關系的問題。遇到脾氣不好的人，理都不會理那些記者。比如喬治·伍德，用很冷漠的眼神看看那些把話筒伸到他嘴邊的記者，就在對方滿懷期待的時候，卻又把目光挪了開去，一言不發地離開這群記者。

而且像他這樣對待記者的森林隊球員越來越多。一開始，大家對於這樣的關註還很感興趣，覺得新鮮，畢竟他們距離二十五年前的紀錄已經太遠了，不會覺得被破了是一件多麽糟糕的事情。

可如果你身邊的人張嘴閉嘴就是“阿森納如何如何”、“亨利怎樣怎樣”，被人問這樣的問題，總是會有種“我被輕視了”的感覺。

在森林隊的例行新聞發布會上，有百分之九十五的記者都在問關於下一場比賽的問題，這其中又有百分之八十要求唐恩談談他對阿森納追平這個紀錄的看法。

唐恩本人並不討厭阿森納，也不討厭溫格，畢竟他和溫格還算有那麽丁點交情。可他討厭這些見風就是雨的媒體，也不打算給這些媒體留什麽顏面。

於是等所有記者把他們的問題問完了，唐恩當著攝像機、照相機鏡頭掏了掏耳朵，然後反問道：“我盡量以為是我自己聽錯了。於是我掏掏耳朵，打算讓這個器官正常運轉。不過我發現原來我耳朵沒問題。所以我又盡量讓自己以為是我大腦出了問題，不能正確理解你的問題。可是要讓我這麽認為太有難度了，因為我的大腦是不可能出問題的。所以最後我只能得出一個問題：一定是你們出了問題。”

他說了這麽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東西，讓記者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他想要表達什麽意思。

看著這群茫然的記者，唐恩嘆口氣：“果然，我得把話說直白點，你們才能清楚——我說，先生們，女士們，你們來錯了地方。要關註阿森納，請去北倫敦。這裏是維爾福德，不是科爾尼（阿森納訓練基地）。在這裏，我相信你們也問不出除了阿森納以外的其它問題，所以今天的例行新聞發布會到此結束。到比賽結束之前，我和我的球隊也不再接受任何媒體任何形式的采訪。”

說完，唐恩起身離開了新聞發布廳，把一屋子錯愕的記者留在這裏面面相覷。

唐恩走得堅決，森林俱樂部的芭芭拉·露西小姐則要留下來給他收拾殘局：“今天的新聞發布會到此結束了。諸位先生女士請回吧。”

說完，她也快步走了出去，追上了大步走回辦公室的托尼·唐恩。

“唐恩先生？”她帶著詢問的語氣叫著唐恩。

唐恩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埃文的私人秘書：“露西小姐，請問有什麽事嗎？”

“呃……我是想提醒您，明天上午，天空電視臺還有一次對您的采訪……”

“坐在維爾福德訓練基地的咖啡廳裏面問我有關阿森納的問題嗎？”

“這個……我不知道，但我想——是的。”露西點點頭。

“很好，你幫我拒絕了吧。如果我們已經同意接受這個采訪，就讓大衛去接待那些討厭的記者，我帶隊訓練。”

露西點點頭離開了。

※※※

唐恩剛剛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就接到了埃文·多格蒂打來的電話：“托尼，我聽說你讓全英國的媒體都感到難堪了？”

“你消息真靈通，埃文。”

“別忘了，我也有在媒體的朋友啊。”埃文笑了起來，“他們打電話過來向我報怨，說森林隊的主教練一點也不配合。”

“我倒是想配合他們，但他們問的全是有關阿森納的問題，我想配合也沒法配合。”唐恩手持電話，聳聳肩。

“得了，托尼，在我面前就別這樣了。你心裏很不舒服吧？”

“嗯。如果有人在你面前使勁稱讚你的直接競爭對手，然後還讓你說這個競爭對手的好話，如果說不好聽的他們就會對此不滿，我想埃文你也會很不高興的。”

“這個……你說得不錯。托尼，好好幹吧。讓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吃盡苦頭！”

剛剛結束了和俱樂部主席的通話，唐恩又接到了來自皮爾斯·布魯斯的電話：“托尼，你剛才在新聞發布會上說的是認真的嗎？”

布魯斯此時還站在維爾福德訓練基地的停車場。其它記者一邊抱怨著耍大牌的托尼·唐恩，一邊離開了這裏。只有他還不甘心，希望利用自己的私人關系獲得獨家采訪權。

“當然是真的。”唐恩用不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這……”

“好了，記者先生。”唐恩總是習慣性地稱呼布魯斯為“記者先生”，他不想讓布魯斯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很親密。“有些話我認為我自己說出來比你代我說出來更合適一些，所以我會很快更新在晚郵報上的個人專欄。”

“可……”布魯斯還是希望在一篇能夠引起大眾矚目的報道上面有他的名字。

“記者先生，你敢在你撰文的報道中罵同行們都是‘婊子養的’嗎？”

“這怎麽可能？我為什麽要……”

“那就對了，我敢。”唐恩哈哈大笑著掛了電話。

※※※

第二天的《諾丁漢晚郵報》上，托尼·唐恩的專欄刊登了對於這次拒絕記者采訪的聲明。唐恩在文章中罵媒體不知道尊重他人，沒有職業道德。在這裏，他首次對媒體們使用了“婊子養的”這個短語。當然，盡管使用了臟話，但他的語氣並不激烈，依然是他固有的風格——嘲諷和粗口並存，反諷和各種稀奇古怪的比喻交相輝映……

唐恩對媒體就是不合作，想要從他這裏打探到任何消息都是癡心妄想了。第一個撞在槍口上的就是天空電視臺的記者。唐恩借口要帶領球隊訓練，大戰當前不宜分心，拒絕了這家獨家轉播英超聯賽的電視機構。

媒體們只能挖掘深層次的八卦。他們千方百計去找二十五年前的森林隊球員，但是能夠找到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當然，大多數關註的焦點還是集中在了那支森林隊的主教練布萊恩·克勞夫身上。

克勞夫那遠離德比郡的家門口，在一天之內聚集了二十多位記者，他們都想聽聽紀錄的締造者，對於紀錄趕超者的看法。

在對付媒體這方面，克勞夫可比唐恩有經驗多了。他在采訪中大大誇獎了阿森納，稱自己是溫格的崇拜者，最喜歡的球隊就是阿森納，最喜歡的前鋒是亨利，認為阿森納踢著領先英超十年的藝術足球。因此，自己的紀錄被這樣一支優秀且偉大的球隊追平甚至可能打破，他沒有什麽好抱怨的。最後，他還鼓勵阿森納應該超越當時的森林。

他這麽說也許讓阿森納球迷很高興，但是接下來這個桀驁不馴的性格老頭又補充了一句：“像托尼·唐恩教練所說的一樣，所有的紀錄都是用來被打破的。畢竟我們創造了紀錄，沒有人能蔑視紀錄的存在。對於我來說，四十二場不敗比冠軍杯冠軍更令人興奮，阿森納只是向我們挑戰的後輩而已。”

這句話是最後才說的，但卻足夠說明老頭子的驕傲了，可惜不是人人都註意到這一點的。

唐恩註意到了。這句話讓他心情舒暢了許多。他知道頭兒還是在幫他的，只是這個英國老頭表達自己情感的方式比較富有英國傳統——總是喜歡沈默低調地表達他們的感情。

我支持你，托尼。但你別指望從我這裏聽到一句公開的好話。

或許有一天，當你達到了我當年的高度，我會勉為其難地說一句：“還行，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

那已經是給你的最高褒獎了，小子！

※※※

和唐恩粗暴對待媒體不同，盡管溫格對英格蘭媒體也沒什麽好感——因為他初到英倫的時候，英格蘭的狗仔隊宣稱法國人是同性戀——但他只是總盡量保持小心謹慎，很少會單獨處現在媒體面前。

如今，阿森納破紀錄在即，他也不得不比往常更多次地出現在電視鏡頭中，或者報紙的體育版上。

談到諾丁漢森林，他對這支球隊表達了必要的尊重。克勞夫說自己是他的偶像，讓溫格說話也有些激動，宣布自己也是諾丁漢森林的球迷，從小就喜歡看克勞夫的球隊踢球，森林隊席卷歐洲的歲月令他至今難忘，一想起來就激動不已……

但誰知道這裏面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呢？

在談到馬上就要進行的比賽時，溫格收起了對諾丁漢森林的景仰。雖然肯定了托尼·唐恩在夏天轉會市場上的那番作為，但同時很有信心地表示，自己的球隊已經做好了創造一個新紀錄的準備。

“向記錄創造者致敬的最好方式，就是擊敗他們，創造一個新的記錄。”

說完這句讓媒體們興奮的“勝利宣言”，溫格走回了辦公大樓。他已經知道怎麽對付這些媒體了，但顯然他的對手並不知道。

想到唐恩和媒體之間因為這事鬧得很僵，這個法國人臉上就浮現出一絲笑意。

三十五歲的主教練嗎？真年輕啊……

※※※

“歡迎來到諾丁漢！英格蘭中部的歷史名城。這裏有茂密的舍伍德森林，和享譽世界、劫富濟貧的俠盜羅賓！這裏還有一只偉大的球隊——諾丁漢森林！”天空電視的記者說到這裏，攝像師很默契地給了記者身後城市球場一個鏡頭。拉近，特寫的諾丁漢森林標志，紅色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是的，布萊恩·克勞夫開創了森林王朝，也留下了一個讓後人仰望的紀錄——英格蘭頂級聯賽連續不敗紀錄：四十二場！直到今天——二十五年後，這項紀錄或許就會被改寫。而且，讓我們不得不感嘆命運之手神奇的地方是：有機會改寫紀錄的球隊要想成功，就要擊敗這項紀錄的創造者！”

他剛剛喊完，就見兩群同樣穿著紅色球衣，但是走得涇渭分明的球迷們從他身側走過。阿森納球迷高唱支持阿森納的歌曲，而諾丁漢森林隊的球迷則唱著他們為托尼·唐恩新編寫的歌曲。

攝像師的鏡頭緊緊跟隨著這兩群人，似乎從他們身上看到了等會兒這場比賽的模樣。

看臺上早就爆滿。新聞媒體幾乎在球場外面擠了一圈，所有人都在期待著被命運之手拉到一起的兩個對手在這樣一場宿命對決中，會表現得如何。

阿森納和諾丁漢森林淵源頗深。因為阿森納建立的創始人之中，有兩個人是諾丁漢森林的球員。阿森納剛成立的時候連自己的球衣都沒有，還是那兩個創始人去找森林隊俱樂部借了一批球衣和足球，這才拉起了他們自己的隊伍。

但是兩隊隨後的發展可謂大相徑庭。阿森納依靠查普曼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開創了屬於他們的王朝，從此走上了一條豪門之路。而諾丁漢森林呢？從來就沒有被人認為是豪門，頂多算是老牌強隊，也只是因為克勞夫時代才變得家喻戶曉。經濟、影響力、實力……無論從哪方面來比較，森林隊在阿森納面前都好像寒酸的鄉下窮親戚，盡管在阿森納沒奶的時候正是這窮親戚拉了他們一把。

在阿森納面前，還能讓森林人保持自尊的也許就是那兩座銀光閃閃的冠軍杯獎杯和那個四十二場連續不敗的英格蘭頂級聯賽紀錄了。

但是現在，冠軍杯獎杯是未來的事情，說不準哪年哪月去了，但四十二場紀錄已經被阿森納追平，破此紀錄之日更是被媒體們宣傳得仿佛就在今天一樣。

曾經的榮耀正在逐漸離他們遠去，現在的森林隊一切從頭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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